第90章 画地为牢_那山那人那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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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 画地为牢

  打着疗伤的旗帜,我继续以前那浑浑噩噩的日子,开始整日整日的呆在屋中。策妄阿拉布坦因为要应对与哈萨克、清朝还有土尔扈特部之间的关系,忙得不可开交,暂时也顾不上我的婚事,就连给我探病也抽不出时间。

  寒冬日渐临近,因为有着‘准葛尔公主’这把‘保护伞’,今年的寒冬我自然过得比去年好了许多,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,毕竟等级制度的门槛在那里摆着,门里门外自然也就是冰火两重天了。

  这日早上,扎雅为我梳妆打扮着。

  “公主今日还打算闷在屋里吗?”她问道。

  我坐在梳妆镜前,看着铜镜中那张熟悉的脸庞,仔细打量了许久,竟然觉出几分陌生,镜中的那人,虽然有着与我一样的样貌,眼神却没有半点光芒,仿佛就像从阴森恐怖的地狱里走出来的活死人一般,徒留的只不过一张皮囊。

  “甲茂?”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我只觉全身被一道柔和的曙光笼罩,回过神来,转过头看向身边站着的那人,露出一丝欣喜,“策凌哥哥。”

  “你这傻丫头,又在发什么呆呢?”策凌伸出温暖的手指在我眉心一点,带着训斥的口吻说道。

  我眯着眼,看着面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,笑了笑,道:“策凌哥哥今日怎么有时间来甲茂这里?”

  “你这丫头,就不能让为兄少操点心啊?”策凌顺着扎雅拿来的蒲团,盘腿坐下,然后从扎雅手中接过还冒着热气的酥油茶抿了一口,放下,继续道:“听说你上次从哈萨克回来之后,就再也没出过门,连平日最喜欢的书阁也未曾踏足半步,可是真的?”

  听着策凌那柔声的质问,我先是一愣,定睛看着眼前这张俊逸飘飞的脸庞,他忽然将目光一转,眼神中的清澈犹如一片伟岸的草原,让我这匹已经被套住马鞍的野马有了再次自由驰骋的冲动,正准备说话,策凌皱着眉头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。

  “脑子没有坏掉。”他自言自语道。

  我扑哧一笑,看着眼前这张囧萌囧萌的俊脸,挥手将他的手打开,“策凌哥哥最近可是越来越会说笑了。”

  策凌见到我笑了,嘴角轻轻一扬,犹如朝阳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将我从沉寂的黑夜之中拉了出来,忽然他收拢了嘴角,一本正经地看向我,道:“这几日,可是在屋里待舒服了?”

  他的话,我不是完全明白,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作答,只是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由光芒万丈渐渐沉寂,最后只剩下那满目的忧伤,心跳顿时就漏了半拍。

  “对不起,只怪哥哥没有早些赶到你身边,与你一同成长。”一字一句从策凌的嘴中吐出,这些字符犹如银针一般落在我身体的每一处穴位,将我定在原地不能动弹。

  “这话…”

  “呵呵,这话是你那日去避暑宫时说的。”策凌平静地接了过去,瞳孔里闪耀着微弱的光亮,只见他动了动嘴角想要扯出一抹笑容,最后只剩一脸的无奈,“虽然还不知道你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时间里经历怎样的辛苦,让你学会画地为牢把自己封锁得密不透风,但是只要你还愿意为我敞开一扇窗户,我就一定会把你从那里带出来的。”

  听着策凌的话,我心底的一声声哭嚎犹如骤雨来袭,不断在耳畔回响,刺激我的神经,那些被人排挤、遭人愚弄的场面不断在脑海中闪现,被压抑住的痛苦犹如将要愈合的伤疤重新被人撩起一般,要将现在这个伪装的自己吞没。

  “甲茂!”

  听得策凌的一声叫唤,我回过神来,盯着策凌看了许久,理智终于还是战胜的情感,我终究不是你的妹妹。只是心中依旧残留着一丝渴望,静静地看着策凌,想:若是哪一天,你发现我不是才旺甲茂,还会如此对我吗?

  “以前的事情,我不会追问,现在你只是我策凌的妹妹而已。”策凌说道。

  我愕然,抬起头看向他,白驹过隙只争朝夕,我又何苦执着与过去?抬起头来,带着一丝窃喜,点了点头。

  策凌笑着伸出手来,胡乱地捣鼓了一下我额前的刘海,道:“这几日忙着帮父王处理政事,倒也没顾上你,听说上次你救了土尔扈特部的和亲公主来着?”

  “其实,我也没帮上什么忙。药材还是三济扎布冒着性命危险去哈萨克军营里面偷来的呢!对了,哥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?”说完,我从扎雅的手中接过温热的酥油茶,仔细吹了起来。

  “三济扎布?”策凌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说道,“这名字叫得倒是挺顺口的嘛!”

  “好你个哥哥,又戏弄起妹妹来了!”我放下喝了一半的酥油茶,皱着眉头故作生气地看向策凌,说道。

  “不戏弄一下你,怎会知道这生活的乐趣呢?”策凌笑着朝我做了个鬼脸。

  我看着眼前这人一脸可爱的扮相,刚才空落的心已经被填得满满的了,亦随他大笑起来。扎雅站在一旁,目光柔和的看着我们兄妹俩,眼睛里绽放出柔和的光芒。也许她也觉得,这个屋子沉闷了太久吧?

  “这个时候,要是来些音乐就更尽兴了。”策凌双后支在身后,仰卧一旁,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看着我,眼神中带着神秘,打量了我许久。

  我愣愣地看着他,恍然大悟,急忙摆手,道:“哥哥可是要指望我给你弹奏一曲?告诉你,我可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!”

  听完我的话,策凌露出一脸的诧异,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,双目瞪得圆溜溜的,半晌,才恢复正常,看着我,脸色一正,道:“不行,不行,不行。好歹你也是堂堂的准葛尔公主,怎能连咱们蒙古人最擅长的东西都不会呢?改日定是要给你找个师傅好生调教一番的。”

  “我…”我想要拒绝,策凌立马盯了我一眼,道:“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
  还未容我反驳,策凌将话题一转,道:“哦,对了。阿妈要我转告你,说再过几日父王便会与土尔扈特部公主完婚,这几日,王宫后院的家臣们都忙着给新来的夫人布置婚房,可是热闹了,叫你也出去转转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我不解。

  策凌微微蹙了蹙眉头,道:“呵呵,这个,我还真不知道缘由,猜想许是阿妈见你在屋中待得太久了,想要帮你换换空气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我皱着眉头点了点头。

  策凌微笑着伸出手来,再次刨起了我额前的刘海,道:“真乖。好了,我也差不多该走了,一会儿还要接着与众位台吉商量政事呢!”

  “哥哥,还真是会忙里偷闲呢!”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。

  策凌从蒲团上站起,整理了一下长袍,道:“呵呵,算是吧。”转过头看向扎雅,“公主的事情就摆脱你了。”

  扎雅并未料到策凌会与她说话,平日的机警变成了拘谨,半天才说出话来,道:“是。”

  走在久违的熟悉走廊间,飘荡在廊檐下的风马旗被寒风扶起,在苍白的空中渲染出淡淡的色彩,我紧了紧身上的棉绒粉色披风,双手藏在披风中捂着一个汤婆子缓步前行,寒风微微从我脸上掠过,清新的空气猛地灌入我的五脏六腑,给予我生命的力量。

  “甲茂!”熟悉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,我缓缓收回了停在半空中迈出了半步的脚,转过身去,只见达尔马巴拉身着彩色绸缎大衣,外披一块貂绒皮子短披肩,面容娇秀,嘴角微扬带着笑意,双眸灵动,手中抱着一个暖手套,迈着步子朝我走进。

  “姐姐好。”我略微低头,弯了腰,打招呼。

  “自家姐妹就不用多礼了。”达尔马巴拉将我扶起,眼角眯出一道好看的弧线来,朱唇微张,一道白气哈出,“是要去参观父王的新房吗?”

  “嗯,听得策凌哥哥说那边热闹,叫我也去瞧瞧,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。”我老实地回答道。

  达尔马巴拉轻笑了一下,道:“没想到策凌连这也帮你顾及到了。”

  我有些不解,皱着眉头看向她,道:“姐姐,为何这么说?”

  “呵呵,也没什么,就是有些嫉妒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罢了。”达尔马巴拉毫不掩饰自己的情感,坦率道。

  看着眼前这人的笑容,我扬起了嘴角,只是微微一笑,并不反驳。

  “走吧。”说着,达尔马巴拉自顾自地迈开步子往前走,我侧过脸去,忽然觉得面前这人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,至少能够知道刚才的笑容并非她真正的笑容。

  缓步走在大理石铺设的道路间,寒风偶尔从旁掠过,周围的风景从眼角的余光中飘过,仰头,那片天空依旧,一路沉默,气氛有些尴尬,想了半天,我最终开了口,道:“姐姐也是去那边的吗?”

  达尔马巴拉停住了脚步,合拢的嘴角再度弯成一道弧线,看着我,道:“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里了呢!布置婚房的事情,怪无聊的。我只是想去湖心亭那边坐一会儿罢了。那么,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我微微点头,达尔马巴拉朝着笑了笑,转身捡了近旁的小道走开了。

  目送着达尔马巴拉的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,我带着扎雅继续前行,穿梭在周围侍女渐渐多了起来,我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些忙进忙出的人群,那些琳琅满目的珠宝翡翠一时间聚集在眼前,显得耀眼无比,形形色色的雕刻纹理让我看得目不暇接。跨过设置在婚房门口的门槛,只见几个夫人正站在一旁打理着侍女拿来的物品。

  那位站在阿妈身旁,穿戴整齐,面色柔和的女子,此刻正在与阿妈互相商量着什么,脸上虽带着笑意,可是眼角的一丝丝鱼尾纹却带着憔悴与无奈,我站在门口处,看着这些女子,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悲凉,这些女人共同分享着一个男人,她们为了博得这个男人的宠爱彼此明争暗斗着,但却又为了这个男人甘愿充当绿叶,将自己的这份珍爱拱手相让。明明心中是痛,可是脸上依旧要带着微笑,只是这份付出,那个男人也会感觉到吗?

  “公主。”扎雅站在我身边轻声唤道。

  我抬起头,看了看站在人群之中的阿妈,提起裙摆,转身朝着屋外走去。冰冷的寒风吹来,我松开拿着汤婆子的右手,忽然有些羡慕这些自由流动的物体,至少在这天地之中,他们可以自由地存在。

  提着步子漫无边际地往前走,耳旁只剩扎雅轻声的呼唤,我猛然停住脚步,看着眼前这道长长的阶梯,回过头去对上扎雅担忧的目光,她蹙眉舒展开来,吐了口白气,道:“公主是怎么了?”

  “没事。”我淡淡地笑了一下,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阶梯,提着步子正准备往上走,忽然一大群人从宫门口处朝着这边涌来。

  “是多伦努克尔将军!”扎雅惊讶地叫道。

  我睁大眼睛,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,只见一个满脸大胡子,带着平边高脚帽的男子,走在前面,身后一个衣衫松垮,头发蓬松的男子被众人押解着走在中间。

  “库伦!”我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落魄的男子,心中的惊讶不亚于看见火星撞了地球。

  “啊?库伦?”扎雅站在一旁满脸疑惑地看着我,不解。

  远处那群人从我眼前走过,库伦脸上的疲倦、憔悴、失落还有无奈竟然如此清晰地呈现在我面前,忽然那人从人群之中回过头来,空洞的眼神与我四目相对,那眸子中的冰凉带着疼痛犹如闪电一般闯入我灰暗的世界,将我定住,脑中的思绪开始飘飞。

  昨日,这个翩翩男子还在与我欢笑,为何今日相见竟是这番模样?站在原地,我犹如深陷泥沼一般动弹不得,脑袋一片惨白,为何会这般模样?如此在原地伫立了许久,只觉双脚发麻,那个枯槁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眼际,扎雅走上前来将我搀扶住,我邃才回神,迈着步子回屋。

  屋内薰衣草香从金色镂空香炉之中袅袅升起,萦绕于屋中的角落,微风撩起格子窗的轻纱,一层一层荡涤开来,我小小的世界里一下子又恢复到了平静,瘫坐在金色蒲团上,目光呆滞,为何,为何现在的我如此害怕外面的世界?

  “公主,小的给你准备了楼兰白干。来,喝口酒压压惊。”说着便将金樽满上,递给我。

  我将手从怀中取出,这才发现,自己的手早已颤抖,竟连拿酒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,好生调整了半天,直到一杯楼兰白干下肚,邃才好了些许。

  呆呆愣愣地做了半天,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,便起身坐到窗前,拿起蒙古文的‘四部医典’仔细翻阅起来,泛黄的扉页上,那黑色的蒙古文静静地躺在那里,为我打开了另一番天地,连串的文字生成妙境,让人心悦。

  一杯白酒,一碟奶酪片,一本旧书,如此一坐便又是一天,尽管每日都这般单调,但却让我觉得莫名心安,想起策凌早上说的话来,我不觉一笑,嘴中念叨‘画地为牢’,原来我竟是自己把自己给封闭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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